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回溯之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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回溯之時

紅薯依然咕嘟咕嘟,感覺快要徹底煮化了。

要是在這種時候肚子叫起來,那麽毋庸置疑將會人生之中最為尷尬的事情。

十六夜很慶幸,她的肚子很識相地還沒有叫出聲來。但壞消息是,她知道自己的肚子一定會響,只是不知道會在什麽時候唱起空城計。

說來也丟人,她已經餓得不行了。

哪怕面前的這鍋粗糙的紅薯看起來壓根算不上是頂頂誘人的美味,也足以勾起她的全部饑餓蟲了

別想了別想了別想了。現在哪是填飽肚子的時候啊!

十六夜努力在心裏給自己這麽催眠著,默默壓低了腦袋,硬是把所有的心思全都放在了正事之上。

現在的正事是,她要把鬼舞辻無慘並未徹底死亡的消息傳達給炭治郎,也要告訴他們,必須在這個時代將他殘留的那一點點詛咒般的存在徹底消除,如此一來才能真正挽回一切。

該怎麽描述這件事,才是她真正苦惱的。

總之,先說明一下自己身為未來人的身份?如果有需要自證的話,再掏出手機作為證據給大家見識一下?

然後……時間循環的事情總要說一下吧,阿賴耶識的存在是不是也都抖露出來才行?

啊對了對了,被無限覆制的十六天的世界,這也是關鍵之一,肯定也是要說的。

在心裏梳理了好一陣,姑且覺得已經理清頭緒了,可真到了敘述的時刻,十六夜卻覺得自己的大腦像是打結了,話語支支吾吾,說出的字眼也嘰嘰喳喳,更別說磕磕巴巴的說話方式了。

她真的很想簡單地只用三兩句就把一切全部說明清楚,然而不知怎麽的,說了一句話,就得額外添上三句作為補充的解釋。然而解釋也說得不清不楚,於是又得抓來三句話填補剛才的漏洞。

話越說越多,敘述便也越來越長。說著說著,她自己都有些焦慮了,穿在身上的羽織悶出得渾身發燙。她感覺到自己出了一身的薄汗害得襯衫都只能黏糊糊地粘在身上,更讓她覺得不自在了。饑餓感更是消失無蹤,鍋裏的紅薯也是一點都顧不上了——這倒是好事一樁嘛。

“所以……”十六夜搓了搓裙擺,不自在極了,只敢試探性地偷瞄他們一眼,“大家聽明白我的描述了嗎?要是沒聽懂的話……”

要是沒聽懂的話,說真的,她也沒有自信能比剛才說得更好了。

搖曳的爐火映在他們的臉上,本就陰沈的神情異樣般搖曳著。氣氛分外凝重,足以讓紅薯的香氣也消失無蹤。柴火發出難聽的炸裂聲,也許是將要燃到盡頭了。

“也就是說。”沈默許久後,開口的是炭治郎,“鬼舞辻無慘沒有完全死去,但在這個時間,他也並非處於‘活著’的狀態。現在的他,應該正在邁向覆蘇的途中,我們必須斬斷現在將死未死的他。桐生小姐,我這樣解釋沒錯吧?”

這樣的說明才叫簡明扼要嘛!

一不小心說了太多廢話的十六夜向炭治郎投去了艷羨的目光,趕緊用力點了點頭。

“是的是的!您說得完全沒錯!”

“……可惡!”

好像是伊之助猛錘了一下地面,低聲怒罵著

他罵得沒錯,這確實是有夠可惡的。

“還要再次拿起日輪刀嗎……”

香奈乎喃喃著,火光映在她空洞的右眼中。這只眼睛不曾有過片刻的聚焦。

“我還以為,從此往後真的可以像普通人那樣,平凡地活著了。”

又是柴火的爆裂聲,禰豆子往裏加了一把新柴。誰也沒有在意鍋裏逐漸減少的水分。

羞愧與歉意壓低了十六夜的頭顱。她知道自己正在做一件很殘忍的事。

讓重歸和平與平凡的人再次拿起刀,要求他們再度面對好不容易丟棄的夢魘,多麽過分。

她其實並不知道在惡鬼存在的時代,人類究竟做出了怎樣的負隅頑抗,但她可以想象。

從香奈乎僅剩的眼中,從炭治郎幹枯的指尖,還有他們的嘆息聲裏。

被無慘指責“這一切全都是你的錯”時,她沒有感到什麽羞愧,自也不會有歉意。她知道他只是信口雌黃,故意說著侮辱她的話,一舉一動、甚至連他的喘息也是在試圖壓低她的自我認知,所以她不會在意。可知道是自己害得三十多條人命不知所蹤,也是自己要求眼前的前獵鬼人們再度涉險,她不得不愧疚。

或許真是她的錯吧。

“既然都到了這一步,也只能想辦法除掉餘孽了。”

禰豆子拍掉手上殘餘的木屑,話語堅定。

“只以我們幾個人是不夠的。我知道的,當年為了袚除無慘,數百人的性命都被踐踏了……”她喃喃著,“也不知道他現在究竟是怎樣的狀態。只靠我們幾個,還是不夠。”

伊之助動了動耳朵:“要找‘柱’一起幫忙嗎?還有鬼殺隊幸存的那幾個隊員?”

“不是不是!”善逸叫了起來,“在此之前,得先讓主公大人知道這件事比較好吧!”

炭治郎微微搖頭:“還是別告訴主公大人了。能卸下鬼殺隊的重擔,對他來說太不容易。不能再用同樣的苦惱再叨擾他了。”

“那把中分小褂叫過來?不過他現在估計也揮不了刀了吧。”

“上次和富岡先生通信的時候,他正在北海道。”

“這樣的話,確實是指望不上了。那,就讓不死川先生來吧?他最近一直在東京,趕過來要不了多久。”

“我馬上讓鎹鴉傳信。”

說實話,他們在講什麽,最開始十六夜多少還能夠聽懂一點,越聽到後頭就越迷茫。

大概是在說找外援的事情吧?

總之,送信的鎹鴉從窗戶飛走了,煮了好半天的紅薯也終於盛出了鍋,帶著一丟丟的糊味。不過,對於饑餓的脾胃來說,這也足以成為撫平空虛的最佳好物了。

滾燙的紅薯下嘴艱難,慢吞吞吃了好久才終於看到碗底。十六夜勺起最後一口,剛塞進嘴裏,忽然聽到了身後響起了開門聲。

裹挾著傍晚的冷風,滿臉傷疤的白發男人踏進了屋裏,腳步沈重。在十六夜露出迷茫的表情之前,炭治郎及時介紹說,這位是曾為獵鬼人的不死川實彌。

“我已經盡快趕過來了。”他脫下了厚重的外套,呼出一口冷氣,“炭治郎,你說的重要的事,是指什麽?”

心臟猛得揪緊了一下。十六夜莫名緊張了起來,緊張到差點把剛剛吃下的紅薯吐出來了。

又到了要解釋的時刻嗎?這回可不能再重覆剛才又臭又長的論調了,她絕對要直接切入正題才行!

話雖如此,但她壓根沒想好該怎麽說才比較合適。謝天謝地,炭治郎把她從這份苦惱中解救出來了。

用無比精簡的話語,把她所描述的現狀簡略重覆了一遍。果不其然,不死川的表情也陰沈下來了。

“還好我帶著刀來了。”他輕撫腰間的刀鞘,站起身來,也舀了一碗紅薯,慢吞吞坐回原位,“但是,居然還會有這種事……”

盡管盛了滿滿的一碗紅薯,但他似乎根本沒有享用的心情,只是咬牙切齒地念叨著,白瓷碗在他顫抖的手中逐漸傾斜,金黃色的湯水一度觸碰到了碗邊。

您碗裏的紅薯好像要灑了喲!——十六夜好想對他說。

猶猶豫豫的話語還未說出口,碗已經灑了,切成塊的滾燙紅薯全淌到不死川的腿上了。他匆忙站起身來,多少也是有點被燙到了,臉頰上的傷疤稍稍顯得猙獰了些。

啊——

看著落在地上的大塊紅薯,十六夜的罪惡感又浮起來了。

早點說不就好了嘛,這種事有什麽好猶豫的!

氣惱得幾乎想要捶打大腿,後槽牙都快咬斷了。她猛搓了搓臉,暗自下定決心,下回絕對不要這麽猶豫了——即便對方是完全不熟的陌生人,也要足夠熱情地予以提醒才行!

“但是。”聽到了湯勺搭在鍋邊的聲響,不死川慢吞吞坐了回去,“居然還會有這種事……”

咬牙切齒的語氣、顫抖的手、傾斜的白瓷碗。

仿佛昨日重現,這些元素再度出現在她的眼前。

地上的紅薯消失無蹤,他的褲子依然很幹凈,看不到湯汁灑過的痕跡

……誒?

十六夜楞了楞,呆呆地看著幾乎觸碰到了碗邊的金色湯汁。

她怎麽記得,明明是……

“碗!你的碗!”

她猛得站起身來,指著不死川。

“要灑啦!”

根本來不及深究了,現在最重要的可是這件事!

突然被人指著這算不上是什麽絕妙的體驗。不死川也楞了楞,這才反應過來,把碗拿正了,小聲向她道謝。

“要在哪裏找到鬼舞辻無慘,你有頭緒嗎?”

不死川那雙上揚的眸子看著她,莫名讓十六夜覺得特別別扭。她摸摸耳朵,又揪揪頭發,說真的,只覺得腦袋空空。

她的大腦並非空無一物,而是東西太多,以至於什麽都想不出來了。

譬如剛才未能翻灑的碗,還有稍早之前的,碎裂的杯子……

“桐生小姐……?”

香奈乎用手臂輕輕碰了碰她,十六夜這才回過神來,猛得挺直了後背。

“啊,抱歉抱歉,我發呆了!”她趕緊鞠躬道歉,丟臉到都想跪下來土下座了,“其實我也沒什麽頭緒來著……我第一次見到他,是在仙臺。”

“仙臺啊?”伊之助猛拍大腿,“那好遠哩!”

“是啊……”

坐新幹線都嫌久,要是搭乘大正時代的火車,保不齊得耗費上一整天吧。她想。

既然連來自未來的桐生小姐都說不出什麽了,其他人似乎也沒有更多建議。

沈默了好久,柴火都快熄滅了。禰豆子又添了一把柴——其實也不必再添了。

“我們先去最終決戰的地方看看吧?”她說,“然後,再去仙臺。這樣可以嗎?”

這是眼下唯一的提議了,除此之外也沒有更好的選擇。一刻也不想耽擱,他們轉身去收拾起了東西。而早已做好準備的不死川和根本沒什麽準備去要做的十六夜,只好在門口耐心地等著,陌生的氣氛多少有點尷尬。

天已經徹底黑了,屋外的林間像是巨大的黑色空洞,月亮還藏在雲後,四下黑漆漆的,看不見太多星星。

像這般漆黑的夜晚,她已經很久沒有經歷過了。如果不是身後的門縫間漏出光亮,她一定會覺得害怕吧。

“桐生小姐……你來自未來,是嗎?”

許是真的很想同她聊聊,不死川的話語仿佛明知故問。

“未來是什麽樣的?”

果然大家都會對這個問題好奇呀。

想了想,她說:“就我的時代來說的話,算得上是很和平了,不過過去也有過動蕩的戰爭時期。科技的發展很迅速,有種日新月異的感覺。”

“在你遇到鬼舞辻無慘之前,鬼已經徹底不存在了,是嗎?”

“嗯。我想應該是這樣沒錯。”

“是嗎……”

他抱緊懷裏的日輪刀,悄聲垂低了眼眸,似乎在慶幸著,可即便是這樣的慶幸也帶著一種莫名的憐憫感。

他的刀很漂亮。十六夜想,它一定是沈甸甸的。

“不死川先生。”她小聲喚著他,“您平常也總是帶著刀嗎?”

“不是的,只是今天帶上了而已。炭治郎送來的信,措辭太嚴謹了,給我一種不好的預感。”

現在,不好的預感已經可以被稱作是事實沒錯了。

他的回答不知道算不算是在十六夜的預料之中。她默默低下了頭,沈默許久後,才說出一句“抱歉”。

“桐生小姐,你為什麽道歉?”

“就是……覺得很抱歉。”她摸了摸冰冷的耳廓,藏在口袋裏的拳頭沈沈垂著,幾乎要將外套扯壞,“你們本不應該再次拿起刀的。是我沒有做好……”

“是我們沒能真正擊殺那只鬼。你能夠幫助我們了結未盡之事,應該感謝你才對。”

“可是——”

“你已經做得很棒了。謝謝你,桐生。”

不死川輕輕拍著她的腦袋,如此溫柔,於是十六夜再也說不出什麽自我厭棄的話了。

出發前往最終決戰的場所,需要翻過兩座山,再穿過一片村子才行,算不上太遠,但也要耗上大半個夜晚才行。

而後,便能看到那片廢墟了。

曾經的小小城鎮變成了一片廢墟,政府似乎還不打算重建此處。居民早已撤退了,這裏只餘下了死氣沈沈的空殼,幹涸的鮮血留下深色印記,斷裂的木頭堆了滿地。像是有無比巨大的刀刃,房屋都被削成了不規整的形狀。

行走在此處,僅有陰冷的寂寥陪伴他們。十六夜搓了搓手臂,並不覺得害怕。

她只是很難過。

在街道的正中央,有個巨大的空洞。炭治郎告訴他,決戰伊始是在地底的無限城中,而後整座城池都被挪至地上,於是留下了這如同瘡痂般的大洞。

“如果鬼舞辻無慘必須藏身的話,應該就是在這裏了。”這是炭治郎的想法。

巨大的洞口深不見底,即便是舉起煤氣燈,也無法照亮多少,恍惚之間,似乎還能感覺到從地底吹來的風。要走到這裏頭去,想想多少有點怕人。

現在,十六夜是有點害怕了。

“對了,炭治郎先生。”她想起了重要的事,必須在現在詢問,“鬼究竟是怎麽出現的呢?”

“根據過去流傳下來的記錄,誕生在平安時代的鬼舞辻無慘身體羸弱,為了延續性命而喝下了特別的藥,因此成為了嗜血的鬼。”

“他是平安時代的人,對吧?”

“是的。”

“哦——”

她知道了。

既然如此,那麽就回到平安時代吧。

她知道的,她似乎擁有了奇妙的能力。

意識到這一點,是因為剛才的白瓷碗。她分明看到那碗傾倒了,可一下秒,紅薯依舊在碗中。就當她是在胡思亂想好了,可說不定正是因為她產生了“要告訴不死川先生碗歪斜了”的執念,所以她才回溯了時間。

就像是在旅館的房間裏,拉上窗簾時,她分明見到無慘兩次摔碎了杯子,他也兩度要求自己闔上窗簾。她知道碎裂的杯子時幾個,而他卻說,她不懂得計數。

一定是阿賴耶識把她改造成刀鋒戰士了吧!——不切實際的念頭又冒出來了。

不過,擁有了時間回溯這種好事,十六夜還是不太敢相信。即便是真的,要怎麽才能發揮能力,她也完全沒有頭緒。

走在地下的空洞裏,每一步都會回蕩起腳步聲。濕漉漉的泥土氣味如此濃郁,搖曳的燈火會在凹凸不平的石壁上映下扭曲人形。

這裏什麽都沒有,只有無法消除的血跡而已。

如果只有執念就能回溯時間,那麽她的執念該有多強才行呢?

踏著自己的影子,十六夜苦惱著。

需要在心中將自己的目的重覆無數遍嗎?或者悄無聲息地大喊“我要回到鬼舞辻無慘誕生之初,從最初就殺死他”嗎?

要說有什麽一了百了的辦法,那必然是殺死人類的無慘。

顯然,這是一種犯罪行為,是肯定會被丟進大牢裏的。不過特殊時刻,就算當真是犯下了手染鮮血的罪過,一定也是可以被原諒的吧?

十六夜這麽安慰著自己,繼續在心中不停大喊著同樣的話語。

我要回到鬼舞辻無慘誕生之初。我要回到鬼舞辻無慘誕生之初。我要回到鬼舞辻無慘誕生之初。

我要……

噗呲——

感覺聽到了有點嚇人的聲音。十六夜猛然回頭。

長長的青磚步道在她身後,被雨淋得濕漉漉的。聽到了天頂的雷聲,一定是又要下雨了。

遠處,穿著狩衣的男人們聚在一起,不知道在說著什麽。聽不見他們的聲音,只看到了伴著他們的搖頭晃腦而動來動去的高帽子。有侍女從步道的另一頭而來,端著血淋淋的水盆,驚恐般蒼白著臉。

這裏是……平安時代?

鬼舞辻無慘誕生之初嗎?

她真的回溯時間了?

根本來不及欣喜——這種事有什麽好欣喜的!既然已來到此時此地,就絕對不能再拖延了。

十六夜壓低了身子,藏在灌木叢裏,一點一點向前挪動。聚在一起的男人們的聲音一點一點漸近,多少能夠聽清些了。

“鬼舞辻大人的長子,聽說生下來就斷氣了!”

“真可憐吶。夫人身體如何?”

“仍不便起床。”

“那孩子午後就將火葬了吧,已取名了嗎?”

“已經納入館中了。大人給他的名字,叫做無慘。”

十六夜覺得自己聽懂了,但好像也沒那麽懂。

總之,先在這間巨大的宅邸摸索一番吧。繁覆的結構確實惱人,但如果朝著人最多的地方前進的話,估計……

找到了!

在後庭的亭子前,擺放著小小的棺槨。蒼白面孔的嬰兒躺在鮮花裏,不再有任何動彈,也聽不到呼吸聲,如同做工很劣質的蠟像,突出的眼球像是一只金魚。

實在是,算不上可愛。

這就是無慘嗎?他已經死了嗎?

依照她所在的未來,能夠給到她的答案顯然是否定。

無慘沒有死去,出於種種原因,他還會再度喘息。再次之前,她一定要……

守在靈前的侍女收走了棺槨裏被血與羊水弄臟的花朵,轉身離開,也許是想要換些新的花枝吧。原本聚在此處的人,不知不覺之間也已經走開了。

就是現在——只有現在才行!

鉆出樹叢,快步來到棺槨邊。她不太想去看這個孩子,看到面孔總讓她覺得很奇怪。

而且,也會冒出罪惡感來。

罪惡感也好,道德心也罷,這些都是此刻不需要的東西。只有她才能做到這件事。

十六夜伸出手,顫抖的指尖觸碰到了冰冷黏膩的嬰兒的臉頰。

只要收緊手掌,只要再用點力,就可以……

“月亮,你想要殺死我嗎?”

凸起的金魚眼球睜開了,赤紅的眼眸緊緊盯著她,單薄的烏青唇瓣好像拉扯出了嘲弄般的弧度。

“在我的家裏、在我出生的時代,殺死我嗎?”

壽衣下的嬰兒手臂猛得變得粗壯,劃破空氣,緊緊扼住了她的脖頸。那小小的頭顱倏地膨脹開來,變成了她所熟悉的、鬼舞辻無慘的臉。

他果然在笑。

是惱怒的笑,也是譏諷的笑,露出的利齒泛著陰冷的光。

為什麽會變成這樣?為什麽你會在這裏?

好想尖叫,也想質問,可此刻就連空氣也無法透入。臉頰的鮮血似乎快要燒起來了,她無法呼吸。

“我告訴過你了,月亮。你要出現在我的視線之中,才會讓我感到安心。”

溫柔的話語,像是愛人的呢喃。

“我會一直一直看著你。無論你回到了哪個時間,無論你逃到了過去還是未來,我都會盯著你的。你無法——”

得回去。

我得回去。

不是現在。現在不行。

……快點回去!

空氣猛然湧入胸腔,燒灼著每一寸神經。十六夜咳了好幾下,窒息感依舊鮮明。

“你還好嗎?”

香奈乎遞上手帕,扶住了搖晃不已的手帕。

這時候倒是應該慶幸地底的空洞裏光線不足了,否則他們一定會看到自己漲紅得近乎泛紫的面龐,還有脖頸處明顯的指印了。

十六夜搖了搖頭,什麽也沒說。心臟的鼓動如此急促,她真想嘔吐。

無慘能夠看到她回溯的時間,他甚至能夠回到她所在的時間,這究竟是怎麽做到的?是因為他們都曾經在無限覆制的世界中擁有過線性的時間嗎?

考究這個問題,也許已經沒有意義了。既然是盯著她邁出的每一步才追上了她,那麽一定會存在著時間差。

只要更快、更快地消除他在這個時間的存在就好了,這樣一來……

“是這個吧,鬼舞辻無慘留下的餘孽?”

不死川舉起煤氣燈,照亮周圍。

從墻壁上凸起的如同血管般的管狀線條延伸到了天頂上,在盡頭處沈沈墜著,拉扯成難看的水滴形,泛出難看的泥土色。盡管幅度極小,但依舊能夠看出它正在抽搐般跳動著。

像是蜂窩,也像是一顆心臟。這是十六夜能夠給出的評價。

在不規則的下緣,垂著渾圓的形狀。在昏暗的燈光下,能夠隱約分辨出那是一只眼球。

刻在眼球中央的文字,寫著“上肆”。

“……是琵琶女還在維系著他的存在嗎?”炭治郎喃喃著,“即便由她的血鬼術所塑造的無限城已經消失了,她依舊……”

眼球扭曲了一瞬,鉆入回到了垂下的水滴形裏,泥土心臟劇烈抽動起來,揚起波紋,皺成難看的溝壑。

這些溝壑拼湊出了醜陋的臉——笑著註視他們的無慘的臉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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